胡奶奶足足哭了好半晌，方才停下来。
烛光下，她满是心疼地摸着云芷的脸，已然红肿的眼，似乎又要落下泪来。
“我可怜的小姐，你吃苦了，若、若老夫人在天上看得到，只怕，要心疼坏了。”
“没吃苦，云芷笑着摇头。”
胡奶奶从前是祖母身边的侍女，自云芷有记忆起，胡奶奶便已经跟在祖母身边，她那时，一直以为胡奶奶是自幼跟着祖母的婢女。
这种误会，持续了许多年，直到一次，她同当时还是胡嬷嬷的胡奶奶问起祖母幼时之事时，方才从胡奶奶满是遗憾的话语中得知，胡奶奶并非是自幼同祖母一起长大的。
她的祖母，身旁最初，也是没有婢女的。
而胡奶奶之所以跟着祖母，是那年胡奶奶的父亲赌博输了钱，要将十三岁的她卖入青楼抵债，她抵死不从，被父亲当街打得半死时，路过的祖母心有不忍，出钱救下了她。
那时，祖母正游历天下，本想着救下她之后，并没想把她带在身边，而是想着给她些银钱，再托好友为她找个好去处安置她。
但，胡奶奶说什么也不愿意。
她跪在祖母跟前，说什么也要跟着她，祖母见她心意坚决，便将她带在了身边……
而这一代，便是几十年。
而胡奶奶，亦是对得起祖母对她的那一救，多年来对祖母忠心耿耿，四年前，甚至要追随着祖母而去，但，因着祖母临终前的嘱托，胡奶奶没去寻死，而是留下来，代替祖母，照看云芷，同时，也想方设法地调查当年的真相。
毕竟，她从十三岁便跟着祖母，那之后，一直不曾离开，甚至，就连云芷的父亲和母亲，都是由她帮着一手带大。
所以，她无论如何，也不肯相信云家会做出那种事。
后来，她查出了一点点眉目，在隐忍了一段时日之后，终是找到了云芷……
也就是那时，她陪着云芷，一点一点调查，一点一点部署。
后来，当意识到真相如何，已然不需要再调查时，两人便将全部精力，放到了部署上面。
也是那时，胡奶奶受云芷所托，来到平城，以稳婆的身份，在此定居。
如今算来，也有三年多的时间了……
“对了，小姐，你先前不是吃了药么？眼下，你将事情全都回想起来，身子可有什么不妥之处？？”
“没有。”
胡奶奶说的事，是四年前云家出事，她随同顾家爷爷离京时的事情。
那时候，她已然从祖母的一系列言语中，推断出不对，也清楚，皇帝即便放她离去，也会派人时刻监督她。
为了让那些人相信，她绝望后，将一颗心全都放在了顾凌枫身上，便短时间安排好一切后，给自己吞了一颗药。
那颗药，会让她忘记很多事、很多人，同时，也会让她相信，顾凌枫是她的指望，从而将全部心思，花在顾家身上。
而这药的解药，却是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会制。
那时候，云芷破釜沉舟，只怕自己演不好这一场情深不悔的戏码，也只怕自己叫人瞧出来破绽……
但好在，那三年，她很用心，也很拼命，所以，不光顾家的人，信她将顾凌枫当成了全部指望，就连京都的那些人也信了。
那之后，偷偷隐藏在她身边的探子，明显少了……
而等到顾凌枫大婚，顾家和唐娇娇同时对她下手时，那些人，终于彻底安下心来。
而她，正是因为那些人的安心，才能一路顺利回到京都。
也是因为那些人的安心，所有人都坚定地认为，她赌那一口气，完完全全是因为顾凌枫，所以，她才能在京都好好活着。
“没有就好。”
胡奶奶松了口气，“那药，到底是不比其他，小姐近来又忙碌，我觉着，还是多注意一些的好。”
胡奶奶没有问云芷究竟是何时想起来所有事的，只一味地担心她的身体。
“我会的，胡奶奶。”
胡奶奶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，想起京都的事，又道：“对了，小姐，京都那边，眼下如何了？年关时，我看你送信说，家里多了两位少爷小姐，我在此处，一直不好回去瞧，不知他二人，眼下如何了？”
闻言，云芷脸上绽放出欣慰又欢喜地笑容来。
“都是很好的孩子，新月眼下不在京都，我托人送她去学东西去了，那人说，她学的很用心，是个好孩子；云翼也很好，他一直很用功，也很勇敢，自我离京后，也一直很担心我。我很喜欢他们两个。”
“奶奶，我觉得，有他们在，云家一定能够重振门楣，还有，云翼那孩子读书很有天赋，他说了，回头一定考个功名回来，给咱们争光。”
“到时候，这边的事情，估计也了了，届时，我就带您回京都去，让您在京都好好享福。”
“嗨，什么享福不享福的，我跟着你祖母时，已经享了很多年的福气了，眼下，只有你好，我啊，怎么都开心。”
“我就知道，奶奶最疼我。”
云芷撒着娇扑到了胡奶奶地怀里，任由胡奶奶心疼地抱着她、摸着她的头发。
此时的她，满心沉浸在长辈给与的慈爱和温暖中，压根没发现，暗夜下，有人一言不发，静静地坐在小院的屋顶上……
闲话之后，胡奶奶打开了通往地窖的密室，拿着灯照亮了黑暗的楼梯。
“小姐，我按您所说，将您些年来，悄悄送来的东西，全都藏在了地窖中，也都好好时刻检查，生怕出了问题，不过，我除却接生，旁的并不擅长，小姐等下，还需查看一番。”
“嗯。”
云芷应声，跟着胡奶奶一起进入地窖。
地窖很大，足足有几间屋子大小，里面的东西很多，但胡奶奶很细心，所有东西都分类别放，一眼望去，很是规整。
云芷视线扫过地窖里的东西，那双充满红血丝的眸子里，绽放出一个满含水光的笑容来。
“看到这些东西，总算相信，这些年的努力，没有白费。”
云芷这话有些哽咽，胡奶奶听完，便红了眼眶。
她轻轻拍了拍云芷的手背，哑着嗓子道：“这些年，辛苦小姐了。”
旁人或许不知，但，胡奶奶对云芷的辛苦再清楚不过。
云家尚未出事前，在京都虽富盛名，却并没有多少钱财。
毕竟，最初云芷祖父为了免去帝王的忌惮，曾将家产全部捐给军区。
那时候，云家唯一剩下的，便是那座宅邸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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