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云大夫……”
用来开会的小院内,几位御医和军医,全都紧张地看着云芷。
而云芷,拿着那本厚厚的册子,抬眸看着因为瘟疫而日渐消瘦,甚至,鬓边都开始有了白发的御医和军医们,苦涩的酸,瞬间从鼻尖,蔓延到了心底。
好苦,好酸。
可是,怎么办呢?
四月的日头高照,云芷站在小院的门口,看着那些殷切望着自己的老人们,视线,终是一点一点模糊了……
向前,对不起百姓。
退后,对不起这些老人。
抬头,对不起师叔祖。
低头,对不起祖母。
巨大的痛苦笼罩着她,她想,她怎么就那么没用,怎么就想不出好的法子呢?
手中的册子,好似有千斤重,胸口那颗酸苦到极致的心,也在极度煎熬中,粉碎,再重合,融合,再碎裂。
就那么一次、一次、又一次,直到,痛到她窒息,痛到她快要难以承受。
她不知该如何是好,她甚至想要原地消失。
但,好像又不能这么做。
巨大的痛苦煎熬中,云芷的心理防线接近全面崩溃。
可耳边,却忽然想起幼时祖母曾同她说的话——
“小阿芷,这世上,任何能帮助你成长的东西、增长你价值的东西,都是苦的、难得,不要怕苦,也不要怕难,因为,当你觉得一件事很苦很难的时候,说明你在成长,你在进步。”
“你觉得背药性苦,可阿芷,你记住了那些药性,那可是一辈子都受用的东西;你觉得绑着沙袋跑步苦,可阿芷,你健步如飞的时候,不也很开心吗?”
“阿芷,这世上很多事,都要付出代价,而学医是一辈子的事情,所以,你要习惯吃苦,因为你只有吃了这个苦,才能品到苦后的甘甜。”
“所以,小阿芷,记住祖母的话,任何苦涩的、不想做的事情,都要努力做下去,只要你做下去,那你——一定能有所收获。”
时隔多年,祖母慈祥温和,而又十分具有力量感的声音,再次响在她脑海。
如阴霾一般的巨大痛苦,在这股力量下,开始渐渐退却。
那种感谢,就好雨过天晴,阴云消散,日光带来光芒的瞬间。
云芷抱着册子,深深吸了口气,而后,她眨了眨眼,努力让视野清明,又扬起嘴角,朝着这些因为瘟疫,鬓边生了白发的老人们,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!
“很好!我们有了不少进步!而且,我还从中有了不少发现!”
因为她一句朝气蓬勃,积极向上,又十分具有力量感的话,几位御医和军医,全都松了口气。
他们紧绷的神经,一点点松懈下来,看向对方时,满是欣慰与鼓励。
那神情,就好似再说“你看,咱们几个老东西,还是能帮上那么一点儿忙的……”
云芷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,拿着册子的手紧了又紧,但,终究是加快脚步跑到了他们跟前,而后,欢喜地他们道:“我跟你们说啊,虽然,咱们这次的药方,不能完全根治瘟疫,但是,我发现我们进步很好,就比如……”
-
老实讲,第一次的实验结果,全都不大好……
实验的结果让人惋惜,因为每一张方子,都只针对其中一两样病情有些作用,偏偏,作用又不太显著……
但,因着云芷那欢喜和满怀希望的神情,大家并不气馁,他们总觉得一切都有希望,一切都有可能。
是以,大家没有难过,没有自责,有的只是对药方严谨而又谨慎的分析。
同时,大家根据药方,删减了几位药材,又加入了几位药材,再度将病人划分为四组,继续进行实验……
如此,夜以继日,在五月初时,举众人之力,终于实验出了一张,几乎针对快死病所有症状都有效果的方子。
但,这种方子虽有效,却也不能完全避免病人死亡。
说白了,这张方子虽能治病,却也要看病人的体质,对于体质过差、或者年纪太大的,依旧效果不好。
云芷对此有些无奈,但,也就只能暂且先将这方子送去京都,再由京都,送往全国。
与此同时,又在信中同陛下禀明,适量的饮用温热的酒和煮过的醋,对“快死病”地预防和治疗,有一定的作用,并写出了一系列关于瘟疫的预防与治疗的方案。
如此,才叫人快马加鞭送往京都。
而来势汹汹的瘟疫,在平城连续死了五百七十六人后,终于得到了一些遏制。
云芷和那些花白了不少头发的御医和军医,也终于松了口气……
但,也只是一口气,毕竟,瘟疫远没有结束……
-
因着那张方子,五月初到六月中旬,平城因瘟疫而死的人,共八人,且,全都是老弱病残。
但,云芷翻看着关于所有瘟疫死亡人员的册子时,赫然发现,这些时日因瘟疫而死的人,几乎都是老弱病残,虽婴儿也体弱,但,除却瘟疫最初爆发时,那可怜的孩子外,再无孩子离世……
而壮年男子,除却身负重伤、又或者重病外,也几乎没人离世,这一发现,让云芷心下五味杂陈,一时间不知是该感慨苍生绕过了孩童后,又给平城留了一线生机,还是该感慨瘟疫无情,丝毫不怜惜老弱病残……
但,无论如何,孩子们都好好活下来这一发现,还是让她万分欢喜。
毕竟,无论是一个国家,还是一个城池,甚至一个家庭,都是有了孩子,才有希望。
再一场瘟疫后,老人若集体覆灭,人们会悲伤痛苦,但却不会丧失活下去的希望。
可若一旦集体覆灭的是孩童,那剩下的所有人,便都没了指望,也都……活不下去了……
想到这儿,云芷忽地想起当初祖母和爹娘,拼死都要抱住她的坚决。
毕竟,只有她活着,祖母和爹娘,才不至于太过痛苦。
若她没了,只怕,祖母和爹娘,也都活不下去……
想到这儿,云芷眼眶温热,忙抬手擦了泪,却听见熟悉地声音落入耳中……
“再看什么?”
“随便看看。”
来人不是旁人,正是她正月里新婚的裴小世子。
不知是不是太久没好好看过裴煜这张脸的缘故,云芷在看到那张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消瘦、也比以往任何时候,都要疲惫憔悴的面容时,瞬间便呆愣住了。
“你——”
她大脑有一瞬的宕机,以至于整个人哑然了好一会儿,方才理出头绪来……
章节错误,点此报送,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,请耐心等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