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至距尚书府后门一丈开外的拐角处,杜文茵停下脚步,回首警惕地注视着生母:“给你一刻钟的时间,你想说什么便说吧。”
闻言,卓氏没再迟疑,开门见山道:“咱们家与杜光庆的恩怨,要从十七年前说起。”
“十七年前,你爹带着身怀六甲的我去寺庙里拜佛求子,无意中听到同样前来拜佛的杜光庆的祷告,他求权,求钱,求天降贵人,一副下作的小人嘴脸,丢尽了读书人的脸面,可偏偏,他这人极其假清高,见你爹瞧见他丑恶的面目,登时心生不快,便一直暗中注意着你爹的动向。”
“后来,你爹求中下下签,高僧解签道我们夫妻二人此生命中无子,杜光庆听闻后出言讥讽,你爹一时气不过,与他起了争执,彼时杜光庆有小厮随行,二人合力打你爹一人,我怕你爹出事上前劝阻,被杜光庆一脚踹中腹部,滑落了一个成型的男胎……”
说到这,卓氏眼眶渐红,眼底迸射出难掩的恨意:“对此,杜光庆非但没有感到半分愧疚,反笑一切都是天意,又狠狠殴打了你爹一番,这才扬长而去!”
“不可能!”杜文茵摇头,情绪颇为激动:“我爹才不是这样的人,你休要拿过往之事骗我!”
“文茵……”卓氏伸手想去拽亲生女儿的手,被对方一把拂开。
“我爹可是整个京城最具风骨的文臣,又岂会如你所说那般阴险小气!”杜文茵死死瞪着生母,眼中是不加掩饰的鄙夷:“要我看,我和杜思薇根本不是你们蓄意调换的,这些年来你们一直不知晓两个孩子抱错,如今得知自己亲生女儿成了杜尚书的掌上明珠,便想尽办法攀附,攀咬杜思薇不成,又想拉我下水,你真当我是个傻子吗?”
“他就是这样的人!”卓氏用力扣住女儿双肩,表情狰狞又癫狂:“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爹当年被杜光庆欺压得多惨?我差点死在佛寺里,你爹更是被打得左手骨折,若非你亲舅舅入赘王家换来二十两银子给我们续命,根本不会有你的今日!”
杜文茵被生母的模样吓住,整个人僵在原地,不敢动弹分毫。
“文茵,你不能孺幕他,你要恨他,你要将他千刀万剐!”卓氏手上用力,猩红的双眸中有大滴泪水滚落:“落胎后,我和你爹每时每刻都处于痛苦中,整整两年时间里,我再怀不上第二个孩子,而他杜光庆平步青云,又喜得麟儿,说不出的意气风发!”
“文茵,你知道当时我有多恨吗?我恨不能将他剥皮拆骨,吞吃入腹,可他是杜县的父母官,是我们见到必须跪拜的人上人!”
“后来,我与赵月娥几乎同时有孕,我太高兴了,我终于有自己的孩子了,一切痛苦都将翻篇,可你爹告诉我,我们命中无子,我肚子里的你,一定是个女孩儿!”
“所以,我们用全身积蓄买通了一个假道士,对杜光庆放出我所怀孩子是‘凤栖梧桐’命格的消息,凤栖梧桐,天生凤命,庇佑全家。”
“杜光庆果然上当,他太想往上爬了,所以他迫不及待地安排了一出破庙同时生产的戏码,那时候,他甚至没认出我和你爹,就仿佛我们只是他生命中爬过的一只不起眼的蝼蚁罢!”
“你……你的意思是,我爹娘疼我,并不是因为我这个人,而是因为所谓的‘凤栖梧桐’命格?”杜文茵瞪大眼睛,眸中满是难以置信。
从小爹娘便将她当做公主疼宠,大哥二哥有的东西她有,大哥二哥没有的东西她亦有。
只要她皱皱眉头,爹爹恨不能将天上的星星摘下来捧到她面前,这份宠爱岂会有假!
“没错!”卓氏点头,毫不留情地往亲生女儿心口捅刀子:“否则你以为,你得到的待遇凭什么胜过杜源杜恒两个男丁?你又凭什么让他们将更漂亮的亲生女儿往外赶,明明多一个嫡女,多一个人联姻,对尚书府有益无害!”
“……”杜文茵嚅了嚅唇,没能发出声音,身子本能地朝后退去,想要躲避这近乎荒诞的现实。
爹娘对她的宠爱怎么可能是假的?这么多年的亲情怎么可能是假的?
“文茵!”卓氏步步逼近,死死握住女儿双肩,软声哄道:“你要相信为娘,娘不会害你,此番若非杜思薇纠缠不休,我根本不会进京,我并不想在此时搅乱你平静的生活!”
“那你为什么不早早掐死杜思薇?”杜文茵一把推开生母,如溺水之人,拼命想抓住最后一根浮木:“如果你们和我爹真的有旧仇,你们为什么不杀了他的亲女儿,为什么不划花她的脸,为什么放她进入京城祸害我?”
“他害得我们杜家和卓家断了香火,我们自然要折磨得他痛不欲生!”卓氏直勾勾地看着女儿,丝毫不掩饰眼中怨毒:“你知道吗,你表哥阿衡他得了脏病!”
“所以,我和你爹一手安排了百花节认亲,为的是让杜光庆瞧见杜思薇和阿衡异常亲密的一幕,逼着杜光庆将杜思薇嫁给阿衡。”
“如此一来,我们一家便能牢牢攀附尚书府,趴在杜光庆身上吸血,借着他这些年努力积累的权势、人脉和金钱扶摇直上!”
“我们要在他的面前折磨他的亲女儿,看他费尽心血将你捧上女子所能企及的最高位,然后在你得势而他无用时告诉他所有真相,欣赏他痛苦的表情。”
“看,他抛弃了自己漂亮乖巧的亲女儿,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女儿被人当成狗一样虐待,又将仇人之女奉若珍宝,为仇人之女倾尽所有,这多有意思呀!”
说到这,她眼神愈发怨毒,几乎要凝成实质:“只可惜,百花节当日出了岔子,阿衡乘坐的马车撞了一个凶汉,叫杜思薇那个小贱蹄子趁机跑了。”
“不过不打紧,如今有文茵你做配合,咱们母女齐心,一定能将杜光庆一家拖入地狱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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