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惟墉拍拍白瑜的手,缓缓说道:“祖父知道你们这一路的艰辛,但是祖父也无能为力。”
“昨日祖父看到西北方起了山火,便猜想你们即将入城,于是就想办法来接你们。”
“恰巧这时有人打着亲兵的旗号来向祖父求救,祖父寻思着,这必定是个陷阱,但也不能弃你们于不顾。”
说到这里,白惟墉顿了许久。
很显然,他十分疲累。
站着已经竭尽全力,说话只会加重他的疲劳。
但调整过来后,他继续说:“祖父只好去向东极真人求助,东极真人今日到城中开布道大会,这些百姓,都是前来送她回观的人。”
听到此处,白瑜便明白了。
便是明微的师父,帮祖父挡了一劫。
祖父在东极真人面前听道,以东极真人的面子,谁对祖父下手,便是与承天观为敌。
自然那些原本想借机对祖父发作的人,也只得按捺住。
而这些百姓,也被东极真人引到此处,成为了保护他们的力量。
最后,白惟墉说道:“人不到苦处,不信神佛,承天观有如今的威望,是世道所致。”
“但是小七,这些百姓也是看到祖父出城,才跟来的,谁对他们好,他们眼睛雪亮着呢!”
白瑜捧着灵位,低垂着头,一言不发。
这个道理,他很久就懂得了。
若非顾及百姓,他和明微何须千辛万苦回京?
直接拥兵自重,称霸一方不好么?
人最可贵的,便是不管经历多少绝望,最终都能不忘初心与使命。
他与明微的初心,便是这家国天下,民族情怀。
……
“恭迎安宁郡主凯旋而归!迎烈士英灵归乡!”
玉京城。
守城的官兵一声大喊,兵甲振袖之声响起,守城将士屈膝相迎。
城门大开,迎接白明微的到来。
没有班师回朝,千军万马簇拥的盛况。
有的只是,一名遍体鳞伤的女子,纤细的身材悬着重剑,缓缓步入城中的不折身影。
她高高束起的头发,被火燎得有些凌乱。
她本该珠圆玉润的双足,皮开肉绽,鲜血淋漓。
她那用来执笔绣花的手,伤痕累累。
她就像这个摇摇欲坠的国家,尽管已经风雨飘摇,但却顽强地矗立于乱世的洪流之中。
没有人会因为她的狼狈,忽视她挺直的脊梁。
没有人因为她是一名女子,而看不到她的铮铮铁骨。
这条路,只她一人捧着一块灵牌走,但是她得到的,是满城百姓闻风而来,夹道欢迎的敬意。
收复城池,驱除外敌。
本该是举国欢庆的喜事,然而当所有人看到遍体鳞伤的她归来时,那份心情,就好比当初与白家妇孺一同在正阳门口请征那般沉重。
老翁眼含热泪,老妪掩面啼哭。
那些心怀为天地立心、为生民立命、为往圣继绝学、为万世开太平的读书人,则羞愧地低下了头。
妇人引以为豪,却也满心心疼。
孩童懵懂无知,但都面带敬意。
没有一人说话,原本喜悦的气氛,沉重得叫人潸然泪下。
人群中传来一句稚声:“爷爷,我记得这位大姑姑,几个月前,我们也在这里跪过,这是白家的大姑姑,对吗?”
几个月前,这个小小的孩童曾经问过他的爷爷,小公子为什么没有人抱呀,小公子真可怜。
将近一年的时间,他没有见着小公子,也没有见着满门妇孺身披缟素,扶棺过路的情景。
却见着了,捧着英灵牌位的,女战士。
老人郑重点头:“跪好了,这是我们的安宁郡主,她收回了东陵的城池,带着将士们的英灵,归乡了。”
孩童看向越走越远的那袭火色,眼底深处仿佛跳动着一簇簇不灭的小火。
他说:“是统御白家军的安宁郡主么?她不是应该三头六臂,威风凛凛么?怎么这么瘦?浑身都是伤?”
边疆喜讯传来,世人都把白明微说得神乎其神。
于是白明微“力拔山兮气盖世”,威武不屈的形象深/入人心。
大家都以为,这位了不得的大姑娘,该是三头六臂一般的人物。
但终究,真人也只是一名十五六岁的纤弱少女。
老人听闻孙子的话,掷地有声地说道:“大姑娘没有威风凛凛的外表,却有着威武不屈的气节,好孩子,真正的英雄,从来不问出身,不看外表,无关男女老幼!直脊梁、挺傲骨、有气节的人,理应受到敬重。”
孩童默了许久,再抬头时双目熠熠生光。
他神采飞扬地说道:“爷爷,我知道小公子并不可怜了,他是英雄的后人,他该自豪!”
“长大以后,我也要加入白家军,保家卫国,让我的后人,以我为荣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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