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大太太赌气把东西一搬,也没收拾径直去了老太太的院子。
她早就发现这个阿琅不好对付。
可是,为何倒霉的是她的夫君,就这些破事,也都还是她来处理。
那些赏赐的东西,她可是一样都没有拿。
老太太当时就让人放到库房里去了。
谁知道还是一眼就被阿琅看出少了。
这才拦着不收。
她没拿,东西还是要她找,甚至她来赔。
凭什么呢?
顾大太太到了老太太院子时,正巧碰见婉妤带着丫鬟从老太太的屋子里出来。
一身精致的马装,头发高高束起,手中提着镶着红宝石的马鞭。
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,嘴角还带着笑。
一看到婉妤这个样子,顾大太太有些不痛快了。
自己的老爷,被清河郡王捏在手里,不知受些什么折磨。
婉妤却和个没事人一样,也不知去赴哪位贵人的约。
不高兴!
当即,她踩着重重的步子,上了台阶,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婉妤。
婉妤微微屈身,朝顾大太太爽朗一笑,
“大伯娘,早。”
“不早,太阳都上山头了。”顾大太太直愣愣的。
婉妤浅笑:“伯娘打理家事辛苦了。”
“确实辛苦,一大堆的事,昨夜就没合眼。”
顾大太太又直愣愣地回了句。
婉妤惊讶,“那伯娘还是要好生歇息才是。咱们家可就靠着伯娘操持了呢。”
顾大太太冷笑,“婉妤啊,先前吧,老太太有没有给你稀罕的物件啊?”
“那是宫里赏赐给六姑娘的,想着是老太太弄混了,拿去给你了。”
婉妤转了转马鞭,一脸懵懂,“伯娘,这就不知道了。长者赐,不敢辞,祖母给的,我就收了。”
“不如,你去问问祖母?”
顾大太太嘴角抽动,呵呵,问老太太?
老太太的心都偏到咯吱窝里去了,问她有屁用。
“要不妤儿你把东西给伯娘看看,当时宫里的赏赐也是造了册的呢。”
“这么着急吗?”婉妤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顾大太太,“我和宝珠郡主有约,却城外打马球,时间不够了。”
“要不,明日归家再给伯娘找?”
“伯娘,要真着急的话,你还是去问问祖母吧,毕竟,那东西是祖母给我的。”
顾大太太咬牙,心里恨不能撕了婉妤。
她从前就觉得婉妤装模作样。
可这世上的贵女都是这样,若想成为顶尖的,谁不装呢?
最起码人家看着让你舒服,对你也是客客气气的。
可若是遇上一个装睡,叫也叫不醒的人,那可就是一口血闷在喉咙里上不上,下不下的。
顾大太太眼看着婉妤一阵风般的从面前走过,偏无可奈何,只能咬着牙去找老太太。
老太太叫了官媒进来,吩咐完之后,感觉神清气爽。
只能着人找着了,把阿琅嫁出去。
听了顾大太太的话,顿时没好气的,
“这个孽障,这是想做什么?”
“她不肯收?我还不想给呢!真是给脸不要脸。”
“怎么?这是要我去求她吗?”
本来听到顾大太太把东西搬回去给阿琅,已经很是不悦。
听到阿琅所为后,整个面色阴沉下来,
“就知道,就知道,她这是回来报仇的啊。这个贱人,有备而来的!”
“她这是想让人看我的笑话啊。”
老太太一阵气闷,头晕脑胀的。
说话也就没经过思考了。
顾大太太道,“老太太,那东西本就是宫里言明赏赐给六姑娘的。”
老太太一把掀开被子,下了地,
“赏赐,赏赐,好似妤儿这些年没得过赏赐一样。她哪样东西不是交给我保管?”
“她可曾说过半句怨言?”
“就她顾云琅得的东西金贵些?”
顾大太太扭着帕子,心里一会发慌,一会恨的牙痒痒。
顾婉妤把东西给老太太,那是知道,给老太太一样,就能从她这里得到两样,三样,甚至更多。
要她,她也愿意这样做啊。
不过,无论顾大太太怎么缠着老太太,又是讲道理,又是卖可怜,也没说服她。
老太太只咬着一句,不能眼下送过去,送过去就是被阿琅拿捏了。
顾大太太没办法,就想着准备些好东西,说点好话,放下身段赔罪,想办法将事情遮掩过去。
一边想,一边使人去准备。
她坐在椅子上,头疼欲裂,早知当初就不该贪侯府女眷的名声,出去腰板更直,孩子的婚事更好找,看老太太可怜,搬回侯府陪她。
真是老的不灵清,小的奸诈。
她想着老太太的话,心头微动,回来报仇的?
亲孙女,能有什么仇?
当年把阿琅弄丢的,又不是老太太。
何来仇恨之说?
更何况,老太太的态度也有些奇怪。
对婉妤偏心成那个样子,可以说是在身边养大的。
同样是亲孙女,明明阿琅才是受苦的那个。
不说和婉妤比,也用不着恨成这样吧?
顾大太太越想,头疼的越是厉害。
反正她们祖孙的事,让她们去死磕好了。
只要大老爷能平安的回来。
大不了到时搬出侯府去。
且说顾大太太离开老太太的院子,老太太冷笑着对张嬷嬷说,
“明日去催催那些媒婆,问问他们人找着了没有,让他们快着些。”
“奴婢明日一早就让人去问话,老太太,您真的要把那些东西还给六姑娘?”
张嬷嬷问。
一听到这个,老太太眼底不由多了几分冷意。
“侯府的根基本就浅薄,从前之南在时还好,俸禄,赏赐也都拿回来。”
“可如今……妤儿要嫁给七皇子,那必然是要十里红妆才行。”
七皇子如今虽然真心爱慕婉妤,一旦被七皇子知道婉妤真实出身,七皇子会不会后悔?
只有把这婚事风风光光的大办了,全天下的人都知道,七皇子过后才不会翻脸无情。
她叹了口气,对张嬷嬷说道,
“你也知道,侯府是个什么境况,要拿出许多银子给妤儿做嫁妆,一时之间也有些困难。”
她这些年,也存了不少东西,可是七皇子以后是会入主东宫的。
会带给侯府莫大荣耀的,那些东西哪里够呢?
因此婉妤的嫁妆不仅要丰厚,还要倾力而为。
见老太太沉思不语,张嬷嬷目光闪烁,忽然低声说道,
“老太太,您难道忘了不成?当初侯爷和夫人没了的时候不是留下一笔银子,还有许多的好东西。”
“当时说是找到六姑娘后,把那些东西都给她的。”
“六姑娘是个没福气的,往后不过是个商人妇,要那么多东西做什么?”
“难道带到棺材里去啊?”
“七姑娘可是她的亲妹妹!这做姐姐的贴补一下妹妹嫁妆,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么?”
张嬷嬷总也无法忘记在阿琅那里收到的羞辱。
还有,千里迢迢的去接她,没有半分功劳,还得罪了七姑娘。
一想到阿琅那个样子,羞辱自己人老眼花耳聋的。
张嬷嬷就咽不下这口气。
更何况,一个村姑,有了侯府嫡女的身份,还想要什么?
“我也正想着这事呢。”
老太太只觉得张嬷嬷真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,满意地带着笑说,
“你说的没错。六姑娘命小福薄,可是她自己说的。”
“婉妤为了她,连排行,婚事都能让,她怎么就不能让点银子了。”
“倒也不必告诉她那些东西的存在了。”
老太太越想越满意,“到时候,就算阿琅是在妤儿的脚下讨生活,可到底在外面。”
“妹妹嫁给皇子,乃至更高的位置,她脸上也有光啊。”
想到这里,老太太觉得,给阿琅找个商人,那都是太抬举她了。
*
阿琅把顾大太太打发走后,看看天色,想睡回笼觉是不可能了。
府里的饭头也过了。
小桃约莫是知道她的脾气,不敢惹她,这些日子,尽职的把饭食都准备好。
清粥小菜,不过都已冰凉。
阿琅从床前的柜子里拿出一盒点心,吃了几块。
好吃是好吃,就是太少。
而且,总感觉嘴巴很淡。
她舔了舔嘴角,反正快到晌午了,要不再去外头寻摸点好吃的?
还有爹爹说过的刘好手家的酥油茶没吃过呢。
心动,行动。
阿琅吩咐小桃,不管谁送了东西过来,都不许收。
小桃喏喏的应了。
奔着美食去的阿琅心情特别好。
过几日,从小照顾自己的江婶夫妇也要到上京了。
正好,可以把王嬷嬷他们安排在一起。
街上行人如织,阿琅穿行在其中,听着耳边的叫卖声。
恍惚间,她想到在南边时,也是这样的好日头,和人在街上闲逛。
她只管在前头买,不管后头的他是否能拿得下。
天空轰隆一声,有水滴落在阿琅的脸颊上。
夏日的雨,来的急,顷刻间就溅在地上,扬起灰尘。
阿琅回过神来,路上的行人到处躲雨。
她也躲到一侧酒铺的屋檐下暂避。
原本没多少人的酒铺,因为这场雨,人瞬间多了起来。
里头小二的招呼声,说书先生的说书声,卖唱女的小调声。
一声声,喧哗吵闹。
阿琅耳朵灵敏,耐不住这些嘈杂的声音。
原本靠在窗边的她,挪了挪身子,靠在门前的柱子上。
饶是如此,依然能听到身后窗里的对话声。
几个躲雨的闲汉。
喝着酒,说着闲话。
“最近京城发生的事情你们都知道吧?”
“什么事情?”
“靖安侯府那个流落在外的千金找回来了,听说帝后还召见过了。”
“想不到啊,你小子的消息可真灵通,连帝后召见都知道?”
最开始问话的男子嗓音粗哑,好像被石子磨过一样。
“那是,我娘舅的姑姑的儿子的姨母在侯府当差,是个老人啦,深受主家信任。”
男子的声音里满是炫耀。
“你就骗鬼吧,怎么不见那个亲戚给你在顾家找份差事,天天和咱们混一处。”
男子嘿嘿一笑,“做差事有甚好,不做差事还有银子使那才是好事呐。”
“我和你们说件事,你们可别到处去传啊。”
男子压低声音,带着丝猥琐。
“你说吧,看是什么事,别鸡毛蒜皮大家都知道的,不用传,都已经遍地都是了。”
阿琅揉了揉耳朵。
京城的侯府这样多,偏偏顾家倒霉,碰到那样的下人,把家事拿出来说嘴。
虽说是无伤大雅的事,到底还是管教不力。
也不知道老太太她们知道不知道。
夏日的雨,来得快,去得也快。
转眼,雨就停了。
想着刘好手家的酥油茶每日是限量售卖的,去得晚了,今日可不一定能吃上。
阿琅急忙抬脚欲走。
正想走开,谁想对方说到了靖安侯夫妇的事情。
阿琅蹙眉,不甘心的望了望远处,脚步还是停下来。
里头,一丝丝的声音传来。
“你们可知道为何侯府的老太太不喜欢那归家的六姑娘么?”
内宅的事,最是让人心血沸腾,有人问,“怎地?”
也有人说,“那可不是正常么?生恩还不如养恩呢,要你娘忽然有个妹妹冒出来,你能喜欢?”
男子啐了一口,“你脑子也太简单了,高门大户,有这样简单的事?”
“我和你们说啊……”
男子停了停,卖了个关子。
众人拍桌子,催着他说。
“听说这位姑娘脾气凶悍非常,和老太太都能吵起来。”
“一点孝悌礼仪都不懂,乡下回来的,从下没教养,野性难驯。”
“一点也不安分呢。”
其他人听了,没觉得有什么稀奇的,刚从乡下回来,这样不是正常么?
不好听。
“我和你们说,真正原因不是这个,听说,是因为侯夫人的关系。”
“侯夫人当初是明老将。军的独女,下嫁当时还是小将的靖安侯。”
“侯夫人风华绝代,仰慕的人特别多,为啥嫁给小将?那是欲盖弥彰啊。”
“那六姑娘到底是谁生的,谁说得清楚呢?”
“听说侯夫人很是不干净,你说老太太能喜欢那姑娘吗?”
听的人瞠目结舌,有人回过神来,
“不是说是双生子吗?那位姑娘说不清楚,难道原来在府的就说得清楚?”
有人反问。
男子摇摇头,“你刚不是说生恩不如养恩么?养了十几年,贴心贴肉的,不是真的亲啊。”
阿琅在外头听得是指关节弄的嘎嘎响,她深吸一口气。
像是怒道极点想要发泄,可又顾及什么,在爆发的边缘给强行忍了下来。
里头的声音,还在继续,大约是边上的人听到了,好多人聚集在一起。
兴奋到极致的谈论声。
她一个转身,走到窗边,将窗一开,从窗口跳里进去。
阿琅的这个动作把里头的人给吓了大跳,破口就要大骂。
却见是个姑娘家,本来之前说的就是关于那些关于伦理的隐私。
有人调笑,
“这谁家的姑娘,性子如此暴烈?好玩,好玩!”
阿琅直接将桌上的茶壶盖掀开,水淋了一圈,倒在众人的头上,而后,将茶壶狠狠地摔在地上。
阴恻恻地看着一群人。
夏日里的水温不热,没烫着人,只是一帮男子,被个女子淋了,总是丢脸。
有人尖叫,
“你这个歹毒的女人?想要杀人吗?来人啊,杀人啦。”
阿琅跳下桌子,
“是么?我歹毒,可也歹毒不过你们啊,只许你们在这里污言秽语,造谣生事么?”
“要是这里有夜香,我也想拿来浇上一浇,你们不配为人,只配与夜香在一处。”
“脏!”
那粗嘎的男子眼珠滴溜溜地转,有些心虚地捂着脸,想后退。
被阿琅一把拎住,
“你说谁不干净?我看你才是最不干净的,你的那什么狗屁姨母,是侯府的哪一个?”
“你们竟然如此诋毁朝廷命妇的名誉,说!”
“否则,咱们就去见官。”
阿琅的手很是用力,揪着男子的衣领,勒着他的脖子。
男子被憋的面色通红,拼命摇头,“没有,没有,我什么也不知道。”
“我没有姨母在侯府……”
阿琅揪着他衣领的手没放,一只手去捏他的下巴,怒道,
“说不说?不说嘛?”
“你刚刚不是很能说吗?是谁指使你的?”
“你不说,我就让你永远也无法开口,诋毁朝廷命妇,造谣生事,侮辱死去的一等侯爷。”
“你知道会怎么死吗?不仅仅你死,就是你家人也会死。”
那男子当即吓的血色尽褪,“救命啊,有没有王法拉,杀人啦。”
边上的人吓坏了,没见过一个女子如此的凶悍。
这样下去是要闹出人命的。
有人悄悄去找街上巡逻的兵士,有人小心翼翼开口问道,
“你是何人?为何如此?”
阿琅面带不屑地扫了一圈,
“顾云琅,靖安侯府六姑娘,我敢堂堂正正的报名姓,你们敢吗?”
众人顿时一个后退,真是背后说人,说道人正主面前了。
被捉住的男子手胡乱挥着,大嚎,
“快来看啊,靖安侯府的姑娘杀人啦。”
“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,当街行凶啦。她就是顾云琅啊。”
阿琅将人提起,又用力的掼到一旁的桌上。
周围的酒客四处逃窜。
酒铺里一阵鸡飞狗跳。
阿琅脚踩在那人的胸口,喝道,
“说,到底是谁告诉你的,又是谁指使你的……”
酒客们吓的战战兢兢,何曾见过京城的闺秀如此的做派呢?
粗鄙,粗鄙!
真是糟蹋了靖安侯府的好门楣。
真是让京城双姝之一的顾六姑娘,哦,不,顾七姑娘蒙羞啊。
这些人,全然忘记,刚刚是如何兴奋的背后嚼舌根的。
正当大家以为那人真的要被打死时,外头传来整齐的脚步声。
“官府的人来了,快逃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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