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八章 怜儿
染素汐原本想着若是百杳无事，可以让他帮忙去请江韶回府。
谁知道百杳一听到事关三公子，想也不想就拒绝了。
哎，原来江韶这块顽石，就连二爷身边人都不敢去碰。
春花小手在身边握紧，绷着眉毛，咬着牙说：“姑娘，奴婢去吧。”
染素汐看了眼一脸赴死的小丫鬟，莞尔一笑：“你去没用。”
然后，扭头，对上了水霜偷偷瞄过来的视线。
水霜干瘦的脸唰地褪去血色，宛如惊弓之鸟：“奴婢腿脚不方便，无法出府。”
染素汐问：“之前三公子流连长乐坊，都是被谁叫回来的？”
水霜战战兢兢地说：“没人能叫得回来，都是等三公子尽兴了，自己回来。”
唯有两次例外，一次三公子醉酒晕倒，一次是直接被二爷命人从垂花楼扛回来。
染素汐沉眉想了片刻，突然眼神流转，道：“文远。”
门外立即有人应“是”。
“三公子看上的那位舞姬名唤什么？”
“回姑娘，是位叫作怜儿的女子。听说是新到长乐坊不久，三公子是她的第一位入幕之宾。”
染素汐扬眉。
怜儿……还真是一个我见犹怜的名字。
该不会这么巧，这一段“良缘”还是她和某个咬着糖葫芦的娃娃促成的吧……
“你去让人搜罗一下那个怜儿的背景。”
长乐坊的歌舞姬很多，但也不是谁都能够被安排去服侍宣平侯府的公子。尤其，怜儿还是一个欠缺教习的新来的丫头。
春花歪着脑袋问：“姑娘是打算从那个叫怜儿的舞姬身上入手？”
“不失为一个切入点。”
水霜的视线悄悄落在了染素汐的身上。
总觉得她与自己之前服侍的那个染素汐不同了。
她坐在书案后，一袭堪比月色的素裙，一支翡翠珠钗。略施粉黛，仍是素雅清艳，娇柔怯弱的模样。可字里行间中满是镇定而有力。
她不像是一个任人宰割的瘦马，反倒像是谁家贵府里养出的小姐。
难道，这才是云淮第一瘦马本来的面貌吗？
“水霜。”
水霜一僵，忙收回心思，垂头等待染素汐的吩咐。
没有什么骇人的吩咐，只是一句：“墨太稠，加水。”
水霜愣愣地看了眼砚台里面，“是。”
……
文远回来的时候，已经是日影西斜。
文远带回来的资料很全面，满满当当的两张纸。
染素汐看着纸上苍劲有力的字迹，眉色微动。
好有风骨的字！
上一回，她见到这般好的字，还是出自老裴相之手。
“这是你写的？”她问文远。
文远毕恭毕敬地垂下头，“是奴才找人代笔的。”
染素汐没瞧见他闪躲的眼神，便没多想，细细看起了怜儿的故事。
这个怜儿的母亲是顺天府府尹赵隋成的庶妹。不知道因为什么惹得夫君不快，被休出门，连带着女儿一同跑来京城投靠赵隋成。
两人来到赵府第二个月，赵氏便因病去世了。
据说，赵隋成起初对怜儿——这个他唯一的侄女也是好的。
奈何怜儿琴棋书画、德言容功，无一拿得出手。再加上她的性格软弱木讷，半棍子打不出个屁来。
久而久之，赵府里的主子们忽略了她的存在，下人们也坐到了她的头上。
谁知有一次，怜儿竟然为了一块玉佩与赵隋成的小儿子赵硕打了起来，期间还抓花了赵硕的脸。
赵隋成在一怒之下打了怜儿一个耳刮子。
没想到怜儿非但不认错，竟然当即扬言要脱离赵家，不再与赵家有任何往来。
再后来，怜儿便入了长乐坊……
“不是说那个怜儿性格软弱木讷，就连下人都敢任意欺压她吗，她怎么有胆子和赵家小郎抢东西？”春花听后，忍不住嘟囔。
染素汐揪起眉，说：“是啊，若真是个琴棋书画、德言容功，无一拿得出手的，她又怎会被长乐坊收下，做了舞姬？”
染素汐看了眼专心磨墨的水霜，道：“水霜，你怎么看？”
水霜想也不想就说：“大宅门里，一直以来都不缺龌龊事。”
春花眨着圆溜溜的眼睛，凑到水霜旁边问：“姐姐是说什么龌龊事？”
水霜却不再多说。
染素汐也半脸下眉眼。
少顷，水霜忽然开口：“三公子吃软不吃硬，姑娘不如放下姿态，好好求一求？”
姿态？她一个瘦马，谈何姿态？
况且江韶，何时给过她面子？
染素汐压下嘴角的苦涩，复而抬头对文远道：“去找一套男子的长衫来。”
春花问：“姑娘要男子的衣衫要什么？”
“我觉得水霜说得对，眼瞅着殿下给的两日期限就要到了。与其坐以待毙，我不如反守为攻，给自己拓出条生路。”
春花吧嗒下嘴：没听懂。
……
长乐坊。
同样的声色靡靡，同样的雅间。
江韶仍旧一副醉醺醺的模样，歪靠在软枕上。他的玉冠歪斜，半边头发垂落在脸上。
他的脚下，背对门跪坐着一名女子。
女子的衣裳松散，长发全数搭在一侧，半个肩头与雪白的脖颈露在外面，一下一下地给榻上的江韶扇着扇子。
染素汐看不到怜儿的脸，光看她尽力凹显身段的跪姿，就知道这女子不是个简单木讷的。
染素汐试探性地开口：“三公子。”
立即换来了江韶斩钉截铁的：“滚。”
莲步轻移，素雅的裙裾微荡。
“哐的”，瓷盏碎在脚边。
染素汐抬在半空中的脚僵了僵，暗隐下心底的寒意，抬腿跨过了碎瓷。
掏出怀里的折扇，献宝似的举到江韶的面前。
江韶抽空瞟了一眼，道：“这是什么？”
“礼物。”
江韶哂笑着甩袖拍去。
染素汐想也不想，直接将折扇护在怀里。
于是，江韶的这一巴掌实打实地落在了她的侧脊。
江韶愣了瞬，撑坐起身，两条长腿搭在贵妃榻边，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染素汐，问：“你是故意来讨打的？”
染素汐答：“老裴相亲手所绘的折扇，世间绝无仅有，若是毁了便可惜了。”
榻边传来舞姬的吸气声：“竟是老裴相！”
“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？”
染素汐微微勾唇，莞尔一笑，“小女只是单纯来讨好您的。”
江韶心下冷哼：这小瘦马满肚子的弯弯绕绕，鬼才相信她会有“单纯”可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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