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的高层接触朝廷内廷司,似乎在合谋什么事——这个消息传到安福满耳中,足够让他忐忑了。
再加上朝廷突如其来的封赏,这种典型的安抚手段,会让安福满更加不安。
他会对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的立场产生巨大的怀疑。
政治是什么?
政治就是立场与取舍。
安福满显然是聪明人,他懂这个道理,他知道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最初的目标不是割据,而是自治和银钱。
基于这个原因,安福满绝对会相信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,完全有被朝廷说服的可能性。
因此,怀疑的种子,会疯狂滋生。
当然,怀疑要转化为行动,还需要巨大的推动力。
于是,该间谍出手了。
周元笑道:“关陆,让你的人准备好,在合适的时机,给对方下猛药。”
“这个时机不好预测,我给你两个提议,要么是明天晚上,要么是后天早晨。”
关陆当即道:“大人放心,在这方面我来把控,那些女真的间谍很专业,否则也不至于藏匿这么多年,还能身居高位,事实上他们本身就具备判断时机的能力。”
周元道;“那这方面我就交给你了,目的很简单,我要让三大土司之间的怀疑,达到最高点。”
这当然依旧不足以让对方反目成仇,因为这一切毕竟只是虚妄的话语,还没有事实根基。
于是,事实根基来了。
周元沉声道:“向勇,整顿大军,不要为守城做准备,要为出城主动攻击做准备,军械粮草都不能少,这一次作战,很可能要长途奔袭,一直打到贵州。”
“你的时间并不多,你最迟要在后日做好准备。”
向勇忍不住道:“元帅,您确定是出城主动进攻?”
周元道:“确定。”
“这一次计划,阿都土司、乌蒙土司和安福满必然发生暴乱与火并,我们要在混乱之时,彻底打溃他们,并予以追击。”
向勇抱拳道:“明白了,末将遵命。”
周元笑了笑,看向熊阔海,道:“组织好锦衣卫缇骑和暗桩,把锦衣卫在西南的所有底牌都拿出来。”
“在三大土司溃逃之时,在大军混战之时,锦衣卫要死死盯住对方的高层人物,一个都不能放跑。”
“我们要把他们杀干净!”
行动方面,是王昂在负责,他也连忙道:“保证没问题,我们在四川与贵州,有很多精英,完成追踪肯定是没问题的,必要时候,还能完成军事行动。”
周元吞了吞口水,觉得口渴,又猛喝了几口茶。
他舒了口气,缓缓道:“叶青樱,内廷司配合锦衣卫,要分析三大土司的权力构架,根据以往的情报,找出合适的中层阶级代表,并与之联系、商谈。”
“我们需要他们这一批人,承担改土归流转型期的秩序任务。”
叶青樱点头道:“没问题,我会和熊指挥使商量的。”
周元道:“最后一个任务,邓肃,你需要和这些中层接触,告诉他们需要承担的东西,完成对他们的职权定位。”
“同时通过各种信心,去制定新法铺展和改土归流的具体计划,完成对整个西南的改造。”
邓肃深深吸了口气,郑重道:“下官明白。”
周元站了起来,端起了茶杯,笑道:“上兵伐谋,我们各自做好自己的事,一定能给西南开辟出一片青天来!”
“以茶代酒,敬诸位一杯。”
于是众人都端起了茶杯,在中间轻轻一碰。
……
四月初十,也就是安福满到达镇雄府的第二天,他完成了与另外两个土司首领的会面。
三大宣慰使初次会面,交谈甚欢,也达成了共同的计划。
他们准备在四月十三,兵合一处,对富顺州发起总攻,预计在四月十五日之前,攻下富顺州。
而令人没想到的是,在四月十一日的上午,安福满收到了邓肃送来的圣旨。
看完之后,安福满面色大变,忍不住怒吼道:“谁送来的!这是谁带进来的!”
身穿盔甲的将军抱拳道:“前线巡逻的战士送来的,对方声称是大人的东西,战士们不敢不接,便送来了。”
安福满冷笑道:“周元啊周元,都说他是军神,呵,却玩起了这种不入流的小花招,骗得了谁?”
“黔王?一等亲王啊!高度的自治权,军政司法一把抓,前三年还不用上贡,这就相当于一方诸侯了。”
“女皇帝要是有这么大方,老子还用这么大张旗鼓去闹?”
“这种圣旨,骗鬼还差不多。”
他随手扔在一旁,端起酒来喝了一口,才笑道:“我看是周元黔驴技穷了,兵力差距太大,只能这样死马当活马医。”
说完话,他眉头又皱起了起来,似乎想到了什么,沉思良久。
然后他突然站了起来,瞪眼道:“不对!不对!周元也是聪明人,他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这假圣旨上,莫非他这么做有深意?”
“快!快去请郭先生来!”
将军连忙应了一声,便去请人。
片刻之后,一个中年文士大步走来,仔仔细细看了一眼圣旨,才皱眉道:“宣慰使大人,周元这一招可谓狠毒啊!”
“什么?”
安福满连忙道:“怎么解释?”
郭先生是读书人,虽然出身平凡,而且也没能考出功名,但之后经商却打下了不错的身家。
安福满很早就请他打理银钱,逐渐发现他的政治天赋,所以最后聘请他为军师。
如今有贵州这样的局面,郭先生功不可没,所以安福满对他也是相当重视。
郭先生沉声道:“这一道圣旨,有两个作用。”
“其一,做给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看,动摇他们的决心,让他们怀疑大人。”
“其二,圣旨的内容太过离谱,给的利益太大,可以短暂麻痹到大人,让大人失去敏锐之心。”
安福满当即就想到,这样一来,周元便可接触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,利用圣旨做文章,挑拨离间。
“不行!不能坐以待毙!”
安福满足够聪明,所以很快就看懂了事情的严重性,连忙道:“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那两个王八蛋本就没什么野心,周元只要给得多,他们恐怕真的有可能被说动。”
“再加上这一道圣旨让他们怀疑我,那…说动的几率就更大了。”
“郭先生,快想个办法!”
郭先生展开扇子,轻轻笑道:“大人何必着急,且把另外两位宣慰使叫来,把事情摊开了说,自然就能化解怀疑。”
“已经走到这一步了,他们哪有什么退路啊。”
安福满道:“那你快去请他们,就说圣旨是朝廷离间的手段,让他们千万别信,过来好好商量一下。”
郭先生施了个礼,便连忙离开了。
安福满在营帐里不停踱步,然后深深吸了口气,咬牙道:“周元这厮,还真是好手段,跟这种人打仗,实在太难搞了。”
他艰难等待着,只觉度日如年。
过了足足两个时辰,郭先生才终于回来。
他面色有些阴沉,严肃道:“大人,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的宣慰使都说兵务繁忙,没有空闲过来,他们表示圣旨肯定是假的,不值得相信,他们根本没往心里去。”
“但是…他们就是不愿意过来。”
安福满气得把茶杯摔在地上,大怒道:“愚蠢!这两个蠢货!他们分明是不敢来!分明是怀疑我要对他们下手!”
“老子跟朝廷闹了这么久,动静这么大,怎么可能被诏安嘛,这两头猪也不知道好好想一想,一道假圣旨就让他们懵了。”
郭先生沉声道:“大人息怒,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来想,的确有这个风险。”
“毕竟圣旨开出的条件太高了,他们很清楚这是大人一直在追求的东西。”
“他们也的确担心朝廷为了保下四川,被迫向大人妥协。”
安福满深深吸了口气,道:“现在怎么办?先生,他们不会倒戈吧?”
郭先生想了想,才摇头道:“应该不会,圣旨这种东西,毕竟还是明显的挑拨手段,即使他们心有怀疑,也不会直接倒戈。”
“只是…只是大人…”
郭先生皱眉道:“属下的人,在刚才发现了一个秘密。”
安福满道:“什么秘密?”
郭先生叹了口气,苦涩笑道:“阿都土司和乌蒙土司的宣慰使,已经在跟朝廷内廷司接触了。”
“在大帐之中商议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出来,不知道聊了些什么。”
听闻此话,安福满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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