蔡让沉默了很长时间,最终还是没有提出质疑,也没有再索要证据。
陶元星想反驳谢周,也被他挡了下来。
陶元星皱眉看了他一眼,心想咱们可是有证据在手,有必要这么谨慎吗?
就算青山底蕴深厚,内廷司也不差什么。
那就讲道理啊。
是的,一向不习惯讲道理的陶元星这时候忽然想起来讲道理了。
那些黑衣人分明就是折威老卒和齐郡侯府的侍卫,他们的户籍就是铁证。
难不成凭一把剑和一句话就能摧毁这些铁证不成?
蔡让并没有解释什么。
身为王侯的合作者之一,他当然知道“黑衣”两字的真正含义,也知道陶元星掌握的证据中掺了多少水分。
他这时候越是坚持,等到黑衣楼真正面世的时候,就会越凸显他的愚蠢。
所以在谢周以青山为证之后,蔡让果断跳过了黑衣楼的问题,盯着谢周的眼睛问道:“你觉得重要吗?”
什么重要吗……谢周微微一怔,不明白他问这句话的意思。
“黑衣楼不黑衣楼的,真的重要吗?那只是一伙见不得光的贼人罢了。”
蔡让接着问了一句,不等众人回答,随即看向孟君集,自顾自地说道:
“事实上,不管侯爷你和黑衣楼有没有关系,都不重要了。”
“夏律规定,侯府中的护卫和私兵加起来不能超过百人,即使你有云麾将军的军职在身,最多也不能超过千人。”
“可是侯爷,你看看你养了多少人?”
“加上不在这里的,侯爷手下的兵马恐怕得有上千人了吧。”
“此外我还想问侯爷一句……”
“这些人的盔甲、武器从何而来?军用重弩、床弩又是从何而来?”
“如此逾矩,蔑视朝廷,视夏律如无物,侯爷这么做,是想谋反吗!”
蔡让的语速越来越快,声音也越来越大,如同在审讯犯人。
他的这些问题也很尖锐。
直指孟君集擅养私兵的问题。
要知道当今陛下对藩王和公侯们的限制极多,权贵们若是私养兵甲,基本上等同于密谋造反,罪名很严重的。
孟君集安静听着,没有反驳。
他懒得多说什么了。
事实上,他就没打算和蔡让做任何争论,包括私兵与黑衣楼的问题……
私兵这种东西,各大权贵多少都会养上一些,这属于大家都秘而不宣的事情。
不过一旦暴露出去,为世人所知,就成了一件麻烦事。
但其实,外人怎么想不重要。
蔡让怎么说也不重要。
因为这些东西势必会传到京城,进入到陛下耳中,陛下的看法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。
孟君集把所有的一切,都赌在了陛下的身上。他相信陛下,也相信陛下会相信他。
“动手!”
孟君集沉声下令。
刷刷刷!
一阵机括上膛的声音响起,侯府屋顶和围墙上有无数弩箭对准了蔡让等人。
随后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,上百个穿着铁甲的士卒赶来,竖起铁盾。
沉重的脚步声没有停歇,越来越多的士卒向这边赶来。
孟君集直接调动了所有旧部,势必将蔡让这些宦官格杀在此!
“放箭!”
孟君集继续下令。
布下军阵还需要时间,孟君集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拖延到军阵成型。
话音落处,弩箭如雨点般射出。
蔡让神情微凛,说实在的,他没想到孟君集疯起来会如此不顾后果。
但他也没有多少惧意,甚至没打算逃离,右手握拳准备破阵。
可拳头还没挥出去,他又停了下来。
“有些意思……”
蔡让忽然笑了,笑容里充满玩味,抬头看了看天空。
陶元星等宦官大惊失色,虽然他们不待见蔡让,但却知道蔡让是活下来的唯一希望。
问题在于,箭雨都到身边了,你不赶快出手在那笑什么笑啊!
谢周也不理解,抬头看向天空。
关千云和燕清辞早在谢周出现的时候,就悄悄向这边贴了过来。
此时三人一起朝天空看去。
孟冬时节的天空白到发灰,就像白纸浸透在水中,给人一种沉重的感觉。
什么都看不到。
那么蔡让在看什么?
下一刻,变故突生。
所有弩箭都停了下来,不是坠落在地,而是悬停在空中一动不动。
就好像时间突然静止了一样。
随后,灰白色的天空出现了一抹光彩,一个老道士从云中缓缓落了下来。
老道士穿一身紫色道袍,右手握着一把拂尘,左手托着一个外形华美的金丝木盒。
这木盒造型精巧,木质纹理犹如一条条黄金丝线,分布均匀紧凑,乃是宫中绝品的金丝楠木。如果拿到市场上去卖,怕是这一个盒子的价值都不下千金。
所以这盒子里,装的是什么东西?
随着老道士双脚点地,悬停在空中的弩箭坠落下来,发出啪啪的声音。
这一幕极其震撼。
这种手段已经超出了众人的认知。
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老道士的手法,可从始至终都没看到老道士出手,难道仅凭气息,他就能锁住所有的弩箭?
这得是多么恐怖的实力?
这个老道士又是谁?
谢周眼中写满了震惊。
然而,身为道门弟子的他,非但不知道老道士的身份,就连这身紫色道袍都认不出来。
孟君集和场间的折威士卒们也都不认识这个老道士,个个如临大敌。
不过他们很快就知道了答案。
“见过星君。”
蔡让对着老道士拱手一礼。
“拜见星君大人。”
“拜见星君大人。”
陶元星和手下们的脸上露出喜色,连忙跟着蔡让的动作行礼。
只不过蔡让说的是“见过”,陶元星等人用的是“拜见”两字,而且他们不止是拱拱手那么简单,一个个把腰躬的超过九十度,姿态放得极低,甚至有种卑微的感觉。
仿佛只要老道士一个眼神,他们就会立即跪下,祈求老道士的赐福。
能让陶元星他们以如此姿态迎接的道士,放眼全天下就那么一个——
岱岳星君。
观星楼的主人。
陛下道途里的师父。
……
……
原来他就是岱岳星君。
先前还在喊打喊杀的侯府在这一刻陷入诡异的安静,所有人都紧盯着这突然出现的老道士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谢周揉了揉眉心,心中有些疑惑,不知为何,老道士给他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。
老道士分明站在侯府的青石板上,却仿佛他不在此地,不在世间。
难道这就是超脱世俗之外?
谢周无法确定,这种虚假的感觉没有来由,却让他感到些许烦躁。
“星君来得倒是真快。”
蔡让笑着说道。
他是昨天让宋忠夏回京报信,以老太监的速度,最快也就是午时前后抵达京城。
这么说……
岱岳星君最多只用了一个时辰、乃至更短的时间就从京城来到了齐郡。
这是何等恐怖的速度?
蔡让眯了眯眼,心想难怪大总管会对这个老道士如此忌惮。
后者的境界,恐怕和姜御一样,早在暗中超越了品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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