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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 喜闻乐见


汉军营地。主帅营帐前。

一片宽阔平地上,在十几堆篝火的照耀下,釜中炖煮着羊肉,炭火上炙烤着羊腿,一场宴席正在进行。

周围一队队披挂甲胄的强壮汉兵,手执矛戈,守卫严密。

身为当前六十万汉军主帅的韩信,却没有坐在宴席上首,反而陪坐对席。

头戴高冠衣裳随意、高鼻梁隆眉骨、长得很有特点的汉王刘邦,箕张着双腿,吊儿郎当的坐在上首,抓挠着乱糟糟的胡须,一手抓着一只大酒樽,笑呵呵道:

“项籍小儿狗急跳墙,前夜出城突袭,幸而有齐王运筹谋划,部署周密,不仅偷鸡不成,反而大败亏输,残存不多的老本又折损了过半。这等功劳着实不小,眼见败亡已成定局,——来,齐王,满饮此杯!”

刘邦与项羽交战多年,大小战不知凡几,在项羽手下就从来没有胜过。

特别那场举世皆惊的彭城之战,他趁项羽率军进兵齐地镇压反叛的田荣,集合了所有军队,麾下张良、陈平、韩信、吕泽、张耳、夏侯婴、灌婴、樊哙等谋臣猛将更是倾巢而出,还“劫持”了常山王张耳、河南王申阳、韩王郑昌、魏王魏豹、殷王昂等五大诸侯军队,足足汇聚了五十六万大军,长驱直入楚国腹心,一举占领江淮之地,拿下楚国都城彭城,可谓形势一片大好,当时几乎人都以为项羽败亡就在眼前了。

哪知道暴怒之下的项羽率三万精骑日夜兼程,奔袭回救,居然一举将五十六万汉军打得大败亏输,刘邦仅带着十余骑逃的性命,辛辛苦苦数年积赞的家底一把清空,连带老爹老婆孩子都一并被项羽给俘虏。

可谓遭遇到起兵以来最大的一场败绩。

也正因为惨遭了项羽的这番荼毒,才让刘邦终于醒悟,知晓自己军事才能比之项羽是万万不如,故而在当下这至关重要的汉楚大决战,才不敢再自任主帅,而是将兵权交付给了韩信。

不得不说,刘邦的确够无赖,为人行事都有着灵活的底线,但他同样却也有着灵活的头脑,能够知人善任,并且恢宏大度,善于采纳谏言。

正因为他的这番正确决策,韩信这位被后世誉为兵仙的绝世奇男子,得以放手施为,布下十面埋伏,将项羽这头令人惊悚忌惮的无敌猛兽,给牢牢困在垓下,逃脱不得。

身材高大、额角饱满的韩信,闻言,浓密而短、如柳如剑的双眉向上扬起,脸上带着疏淡而自矜的微笑,起身上前,接过酒樽一饮而尽。

当前的他,相当于鸿门宴时的项羽,虽然不如封齐王、号霸王那等人生高光,却也正处于此生功绩的巅峰。

见韩信毫无谦词,昂然而立,对自己的夸赞坦然受之,刘邦眼底一丝冷光闪过,面上却越发亲热欢喜。

转头对环坐周围的骑兵司令灌婴、大汉军屠夫樊哙、中军首领兼马夫夏侯婴,以及战功卓著的曹参、勇武过人的周勃、阴谋家鼻祖陈平等等亲信、心腹,刘邦豪气万丈的道:“项籍小儿被围这垓下小城,穷途末路,此番再难以翻盘。来,大家都满饮一杯,预祝功成。”

众将领轰然应诺,纷纷举杯。

这时,身形瘦弱,面貌呈现一股阴柔俊美的张良,缓步自远而来,在刘邦亲自起身、亲热中带着敬意的连番招呼下,走了过去,跪坐在身形挺拔、堪称当世美男子的陈平一侧。

“汉王,已经安排好了。”张良对刘邦微微低头,微笑着轻声道。

环坐的将领、谋士,都齐齐精神一振。

在张良做了一个噤声的示意中,众人都停了交谈、饮酒,做出侧耳倾听状。

“九月深秋兮,四野飞霜;天高水涸兮,寒雁悲怆……”

营地中,万千名兵士忽然唱起了楚辞小调。

小调幽怨而悲凉,如泣如诉,哀切入怀,军中兵士听了都不由生出浓重的共鸣,滋生出厌战思乡思亲之情。

连同列坐的将领,也禁不住面泛惆怅之色。

刘邦忽然来了兴致,跳起身来,用餐刀敲击着铜釜,哼哼唧唧也跟着和唱:

“最苦戌边兮,日夜傍徨;披坚执锐兮……”

唱不几句,他唱不下去,丢下餐刀咧嘴“呵呵”而笑:

“妈的,这楚辞小调还挺难唱,喝酒、喝酒!”

众将领纷纷举杯,却都有些心不在焉,连同韩信在内,都禁不住看向垓下城墙方向。

当下虽然猛将如云,良臣如雨,更兼集结六十万大军,却愣是没有一人敢掉以轻心,更不敢妄言与项羽正面对垒,决一死战。

毕竟那个男人创造了太多太多的奇迹与辉煌,让在座的每个人都心有戚戚,不到砍下他的脑袋真正将他杀死那一刻,都心悬在半空,谁也不敢言必胜。

实则他们此番跟随刘邦前来韩信主帅营帐,自然不是为了欢宴,更不是为了提前庆祝胜利,而是为了见证这位身躯瘦弱面貌柔美、智谋却是深不可测的智圣,再出奇计,瓦解楚兵士气,惑乱楚兵军心,给穷途末路的那位霸王最后致命一击!

那位真无敌的霸王手下残存的那五万楚兵,可是以江东八千子弟兵为骨架,以楚地子弟兵为血肉,跟随他征战多年,是实打实的百战猛卒,战力惊人。

如果他真个选择玉石俱焚,来个拼死一击,那么即使汉军赢得最终胜利,也是要付出堪称巨大的代价,在座的诸将不知几人怕也要殒命此地,连同刘邦也不敢称安全。

故而那怕是主帅韩信,闻听张良这条计策后,也大喜过望,立即毫不迟疑同意实行。

那个真无敌的男人那怕已成困兽,依旧给这群当今天下无论武力还是智力都堪称最顶尖的一小撮人,以深重的压力。

他们眼下就像是一群等待撕咬分食濒死狮王的鬣狗,战不敢战,只能凭借人多优势团团围住,然后耐心又焦切的等待着狮王的自我崩溃。

而为了避免遭到狮王的临死一击,还要行使诡计,瓦解狮王的斗志战意。

看出诸将们的惴惴,刘邦砸吧着嘴,有些不是滋味,却又自失一笑,询问张良道:

“你挑选出投降的楚人士兵,又教他们排演、合唱,费了这么大工夫,这区区楚辞小调真有那么大威能,能让被困楚兵不战自溃?——如此,却不是足抵几十万精兵?”

本质就是一个无赖,是十足十的实用功利之徒的刘邦,可从来不会为了面子而放弃实利。

在他看来,只要能够取胜,那么无论多么卑鄙肮脏的手段,都是可以用的。

而张良跟随他多年,智谋百出,久经检验,他其实是毫不怀疑,之所以这么说,就是为给诸将做个心理按摩,放松一下紧绷忐忑的心神。

实则刘邦自己也感觉此番是稳了,那个真无敌的男人再神勇,毕竟也是人,不是神,陷身牢笼,此次绝对翻盘不了了。

而这时在城下探听消息的汉兵接连来报,说面对汉营的悲凉楚歌,垓下城头一片死寂,隐隐有楚兵微弱哭声传来,还有楚兵对着城下大骂,让汉兵不要唱了,好像情绪已崩坏!

众将大喜,惊叹看向那有着妇人般柔美面容的男子:此法子居然真有效!

张良微微一笑,轻声道:“眼下不过是开始,且让情绪酝酿一番,待明日再看,效果还将更大。”

刘邦心头大快,又满饮一杯,醉醺醺、乐呵呵说起了诸将喜闻乐见的话题:

“据闻项籍小儿有一宠姬名虞,那怕作战也一直带在身边侍奉。前番攻破彭城,将项籍小儿其余侍姬都抢了来,可惜独漏掉了她。此番破城,诸位将军可要在意,一定要将那小娘们给完好无损的取来,寡人倒要看看到底是何等的国色天香,勾得项籍那等英雄都不舍轻离。”

樊哙、灌婴、曹参等将领“呵呵”怪笑,连声应诺。

而就在这时,城头上忽然响起了“咚、咚、咚”沉闷激昂的战鼓之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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