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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一章 不信


“杨阁老刚走你就随意攀咬,我看你真真是个失了理智的狗!这里咬一口,那里咬一口!”

“首辅大人,卑职说的是实话呀!那送往您府上的梵宁香,还是我替他寻到的呢!”

蔺问渠见陈忠急了,表现得更为气愤,指着他的鼻子骂道:

“那香是江侍郎送到我府上的,与杨阁老何干?可见你是胡言乱语!”

“江侍郎?”

陈忠听了一愣,自顾自道,“不应该啊,当时是杨阁老让我寻一些查获到的上等梵宁香给他......”

“再给你个机会,实话告诉我,到底是谁指使你这样做?”

“大人,真是杨阁老,是他前日亲自来与我交代的呀,卑职不敢有半句谎言。”

陈忠边说边磕头,他本来盘算着自己招出杨修诚,在蔺问渠这边也就有了条后路。

谁知这蔺首辅是火药筒做的,竟被他的话越点越燃。

他生怕这引线什么时候烧到尽头把自己给炸了,不住地恳切跪拜。

“杨阁老与你平日里交情颇深?”

“并......并不深。”

“你有什么把柄握在他手上?”

“没......没有。”

“那你怎么对他言听计从,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?”

“这......”

陈忠想说,那是因为虽然杨修诚前来与他见面,可实际下命令的却是太子。

杨修诚虽然比陈忠职位要高,可蔺问渠比他的职位更高,如果单单是次辅的意思,陈忠当然不会乖乖听令。

说不定还会如蔺问渠所说,转头就拿这事去找首辅请功去了。

可太子却不一样。

他不仅是皇家子弟,更是未来的国君,陈忠就是得罪谁,也不敢得罪他呀。

蔺问渠见他吞吐犹豫,再次厉声出言,给他加上一道重击:

“既然你在我面前没什么要说的,那我们只好去圣上面前理论理论,请他彻查此事了。”

陈忠一听这话,心头狠狠一颤,立刻高声道:

“因为杨大人许诺事成之后送卑职宅院一处,还同意将升卑职为海运主管!”

他说出这句话时没打一点磕巴,脸色煞白,看样子确实是不打算再做隐瞒。

至此蔺问渠才对事情明了了几分。

他半晌没说话,怔怔地盯着地面,眼睛微眯,手不住地摩挲木椅扶手。

这其中的每一环,除了事发后杨修诚赶来一趟,其余事表面看上去皆与他无关。

如果陈忠说的是实话,那这位次辅之心藏得实在够深。

“大人明鉴,卑职所说句句属实,望大人再给卑职一个机会,以后绝不敢再生贪念!”

他猛地朝蔺问渠磕了几个响头,磕得“蹦蹦”直响,脑门都磕出了血印子。

若是蔺问渠当真不相信他所说的话,那他真是进退两难,无路可走了。

“行了行了,别磕了!光磕头就能安然无事了吗?!此番停职就是给你个教训,做好自己份内之事,不要徒惹是非!”

陈忠立刻松了口气,赶紧磕头称是。

大理寺的人已走,说明蔺问渠把事情做在明面上,并不会因为他今日的莽撞就将他扣入大牢。

如今他又松了口,想必自己今晚可以回家去了。

“杨阁老那边我会再做详查,你先回去好好反思反思,若让我知道你今日之言是胡乱攀扯,可就没这么简单了。”

陈忠一听自己得以脱身,赶紧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冲蔺问渠道谢。

他起身送二人出了市舶司的大门,像送瘟神一样看着他们离去。

“父亲就这么放过了陈忠?他今日的行为可是极为过分!”

“陈忠怎么说也是三品官员,说到底他有查处禁品之权。纵然今日他所查的对象是你,亦不算什么大的过失,为父不好轻易动他。”

蔺问渠叹了口气,扶额道:

“幸好没让他抓住什么把柄,我已吩咐手下这几日盯紧了他。”

“父亲还是不信杨阁老会做出这种事?”

“信也罢,不信也罢,终归是要探查清楚,事情只要做过,就会露出破绽。”

“那若真是杨阁老所为,父亲当如何处置?”

蔺问渠无奈一笑,眼神瞥向别处:

“心儿,你还小,很多事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。杨修诚纵有二心,莫非靠他一人之力就能扳倒我?”

他不再说下去,黑亮的眼眸中隐藏着深深地担忧,嘴角不自觉地耷拉着。

蔺音心听出他的言外之意,联想到此前沈家的遭遇,此刻对这诡谲多变的局势更为感同身受。

她不忍再说什么,掀开车中窗帷,外面暮色已沉,只有远处天边一角还泛着一片赭红的亮光。

在她心里,蔺问渠稳坐首辅之位十几年,一直深受陛下倚重,是个不折不扣的强者。

而如今自己身为他的小女儿,却因童稚之身而轻易见到了他茫然失措的一面。

一回到家,蔺音心就被张氏揽到一边,她在家等得心焦,好容易见到平安回来的女儿,又是抱又是哭。

蔺音心本想再和蔺伯说说自己内心的想法,可怎么也脱不得身,加上老祖母也在,只好暂且放弃挣扎。

“心儿,没受伤吧?你父亲刚才说你头晕,快让母亲看看!”

“这群狗娘养的,谁家姑娘都敢抓了去!老爷该把市舶司那陈忠带回来,看我不打断他的腿!”

老太太瞧着蔺音心安然无恙,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,跟着抹了几滴眼泪,被张氏这大呼小叫喊得头疼:

“孩子没事你该高兴才对,哭什么哭!明日请穆太医来给心儿把把脉,万一有个闪失可不得了。”

“祖母,我真没事啊,不信你问父亲。”

“这傻孩子,没事也要让穆太医瞧瞧,祖母放心,不然呐,我连觉都睡不踏实。”

蔺问渠让张氏带着女儿先去换身衣服,吃点东西,他则留在老太太屋里,没有立刻离开。

“今日之事让母亲悬心了,是儿子之过。”

老太太慧眼,早看出事情不像他说的那样只是个误会,收起面对孙女时的慈眉善目,板正面孔道:

“心儿两次出事,自然是你这当父亲的没照看好。我看呐,哪是什么误会,分明就是你在朝堂上惹了什么人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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